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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有点(2 / 2)

  沈言曦从小就是骄纵的大小姐做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睡衣换下来扔床上都懒得动手叠,唯独那些客串穿的小裙子和古装戏服,她全部亲手洗、熨平、一件件整理好褶皱放进衣柜里,而此刻,被温情和沈淮清扯出来就这样一剪一剪地剪掉。

  沈言曦急了,慌了,扑过去抱住温情的手嚎啕大哭,沈淮清把沈言曦拉开。

  剪刀割开布帛的“撕拉”像割在沈言曦心上,她在沈淮清怀里拳打脚踢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不要”,可她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温情和沈淮清不为所动。

  他们冷静地告诉沈言曦,她是小孩子,她没有自立能力和经济能力,所以她不能反抗父母为她好而做出的决定,她只能接受,沈言曦眼里蓄满泪水,抱住温情的胳膊求她让自己去演电影,求她不要剪她的小裙子和戏服,她保证会好好学习乖乖听话,求妈妈让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

  温情像听到笑话一样:“你的喜欢?”

  仿若一抔冷水兜头浇下。

  沈言曦眼睫上还挂着残存的泪珠,人却清醒了。

  她放弃和温情对话,而是去求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沈家大伯母和大伯父,哪想沈家大伯母和大伯父认为温情没错,抛头露面有伤大雅,何况沈言曦还是学生,主要任务应该是学习。

  沈言曦去求和家里关系很好的季礼父母,宋宁雅和季山心疼沈言曦,可沈言曦终归是人温情和沈淮清的孩子,他们不便插手。

  沈言曦回老宅去求老爷子,老爷子平常对沈言曦千宠万爱,彼时却一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问沈言曦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罪名太大。

  沈言曦以为自己在温情面前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可她只是想回老爷子的话,一张嘴,眼泪直掉,泣不成声。

  她好讨厌!

  她讨厌是小孩子的自己,讨厌温情和沈淮清明明不爱自己为什么要管自己,怕丢他们的脸吗?!

  她讨厌没长大要受所有人摆布,讨厌没长大,所以自己的喜欢和自己想做的事在大人眼里就是个荒谬的笑话。

  她娇生惯养怕摔怕痛,彼时却直接把手按在仙人球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难过,心里难过,心脏被拧成麻绳般的难过,就是难过。

  丝丝血珠从细白的掌心渗出来,她哭着按得更进去,痛感更明晰。

  她咬紧嘴唇,用无声的哭泣向大人表达自己的倔强,温情和沈淮清生了她,沈家大伯母大伯父养了她,季礼父母娇宠她,而最后拉开她的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风尘仆仆从大学赶回来的冤家,季礼。

  沈言曦和季礼素来不和,见面总是恶战。

  这次,季礼面色铁青,但沈言曦已经没有力气和季礼争吵,只能哽咽着:“你看到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开心——”

  沈言曦话没说完,季礼拽着她去客厅,给她上药,带她回家,然后收拾她的履历,拉她上车,吩咐司机去导演工作室地址。

  司机可以不听沈言曦的,但不能不听季大少爷的。

  去的路上,季礼给沈言曦擦干眼泪,擦干净脸,揉揉她的手。

  到地方,导演助理认出了沈言曦,但是,在沈言曦和温情纠结的这几天里,导演已经飞到国外勘景,闭关状态,短期内不会回来。

  季礼条理分明地向对方表达了沈言曦的签约意愿并表示自己可以解决沈言曦的监护人问题,导演助理委婉地表示在沈言曦父母极度反对的情况下,导演不会再考虑沈言曦的经纪约问题,免得在后续合作中横生枝节,季礼又问了一些情况,助理表示没有回旋余地。

  季礼道谢,带沈言曦离开,带沈言曦去商场买了她喜欢的蛋糕,然后带沈言曦回了家。

  整个过程流畅且快,沈言曦脑袋空空的,反应不过来,而季礼薄唇紧抿,没对沈言曦多说一个字。

  回到家后,沈言曦父母、沈言曦大伯母大伯父、季礼父母难得围坐在一起,他们让季礼和沈言曦站过去,季礼没听大人的,直接把沈言曦送回她的房间,转身要走。

  衣角被拉住了。

  季礼回头,看到小姑娘闪烁而清澈的泪眼。

  沈言曦的意思是让季礼也别出去,她能想象大人们的讨伐。

  季礼用指腹给沈言曦擦干净眼泪,摸摸她柔软的发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仍旧离开。

  卧室门关。

  季礼下楼。

  沈言曦赤脚下床。

  二楼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隙,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沈言曦听不清楼下在说什么,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宋宁雅对季礼发火,第一次见沈家大伯父大伯母对季礼发火,也是沈言曦第一次见季礼发火,大人们在指责季礼,而季礼一句一句地反驳。

  别墅外的灌木丛里有接连的虫鸣,楼下交杂的怒音断断续续。

  “管?你们管过吗……她是小孩但她有她的想法……凭什么不管她还要摆布她?她是人还是玩具?”

  “季礼你怎么在说话!”

  “我好好在说话。”

  “……”

  “可以,我管,我养。”

  “……”

  “尊重。”

  “……”

  “嗯,我在国外不会花你们一分钱……不用五年,三年。”

  “……”

  在沈言曦第一次探到大人世界被年龄原罪打压得遍体鳞伤的这个晚上,是她最讨厌的季礼站在她身边,在她父母面前不退让分毫地护着她。

  在她以这个年龄接受大人们意见统一足以错位构成全世界背叛自己的绝望崩溃中,是季礼处理了她的伤口,带她去做她想做的事,陪在她身边。

  甚至,温情和沈淮清剪掉了她的小裙子,是后来,季礼和大人们吵完的后来,沈言曦已经昏昏欲睡的后来,季礼一针一线替沈言曦补好的。

  季礼给沈言曦补小裙子的时候,沈言曦又哭了,不单单是委屈和难过,是百感杂陈。

  季礼一边骂沈言曦平时那么会给自己找茬,关键时候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不给自己打电话,她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不要再哭了,一边把沈言曦那些小裙子样式记下来,补得好的,补不好的,季礼都要重新买给她。

  季礼想让沈言曦别哭,可他越这样,沈言曦哭得越凶。

  凌晨,季礼帮她把裙子抱去衣柜放好,沈言曦终于睡了过去。

  沈言曦做了个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梦,梦里绿树环绕,草坪丝软,鸟语花香,她开心地拎着裙摆左顾右盼,突然,仙境骤变——阴森恐怖的丛林取代了盎然的绿意,草坪化作吞噬一切的沼泽,细小柔美的昆虫和鸟类变作虫蜈猛兽,猛兽皮相松弛黏腻可怖,张着血盆大口朝沈言曦扑过来,沈言曦仓皇逃跑,结果一脚踩进沼泽。

  她越朝上挣,身体越下陷,眼看猛兽追至——

  沈言曦遽然惊醒,季礼守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

  沈言曦楞住,好几秒后,猛地扑到季礼怀里低声啜泣。

  “不怕不怕,曦曦不怕。”二十岁是他最好的年龄,既有少年的青涩又有男人的沉稳,陪在她床边,用他可以想到的最温柔的方式握住她的手,用最温柔的语气去安抚她。

  小姑娘在温水里哭得更凶:“你今晚不许去睡觉,必须陪着我。”

  季礼纵容:“好。”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我任何时候醒来你都要在。”

  季礼笑:“好。”

  小姑娘小脸梨花带雨,想了想,嘴上却更娇气:“你还要一直握着我的手,不许放开,”她善良地开恩,“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不过你最好别上来。”

  季礼轻拍着她的背:“好,我知道了,一直握着不放开。”

  小姑娘把季礼当成最后的稻草,要求他和青春期即将来临的自己结盟。

  情愫和荷尔蒙疯涨的年龄季礼不敢接受沈言曦另一半床的馈赠,但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小姑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声絮絮叨:“不松开,我,我做噩梦会害怕……季礼哥哥,我害怕。”

  “好,不松开,”季礼哄着,身家性命都快给了她,“任何时候只要你害怕,伸出手来,我都会握住你。”

  你一声季礼哥哥。

  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