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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 / 2)


  之后提到了他父亲,祁承淮却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来,“十几年前非典的时候,其实我爸差点就没了命。”

  十几年前顾双仪和他都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对非典的印象无非是众人哄抢板蓝根和食醋还有抗病毒口服液,以及电视新闻里滚动播放的报道,镜头所到之处都是戴着大口罩的人们。

  等到再大些,再看到关于那场疫情的回顾,才发觉白色恐怖曾经笼罩在自己生活的上空,有很多的生命和抗病毒口服液一起在那场与病魔的抗争中销声匿迹。

  等到后来他们读医,就更加明白非典二字后面的恐怖与艰辛,所谓懂得越多就越畏惧,无论是对知识,又或是对疾病。

  顾双仪没想到祁承淮与非典有过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时间有些错愕,“嗯?真的?”

  祁承淮点了点头,娓娓道:“那时非典突然爆发,来势汹汹,省医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我爸和当时的急诊科张主任亲自披挂上阵,在医院守着,遇到发热的病人就吓个半死,每天都要上报很多的数据,直到4月3号晚上,弯弯,我一直都记得他那一天,他打电话回来说他病了,让我好好听我妈的话,照顾好爷爷和我哥,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举步维艰,鼻息间呼出的好像火烧一样的气体,他自己也中招了。他后来说,当时他坐在急诊门口的台子上测体温,体温计显示38.7c,他拒绝了要扶他进病房的同事,独自走回临时居住的医院招待所,独自整理和处置好个人物品之后,又独自走到病房安排自己住院,第二天,他被转入icu病房。”

  祁承淮停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道:“持续高热、肌肉酸痛、头痛欲裂、口干、腹泻,你也知道这都还是初始症状,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好歹是个搞呼吸病出身的专科医生,于是开始拼命进食、减少消耗,到了那个时候,能挺过去就挺过去,挺不过去也就完了。他后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那段日子,当时他甚至不能自己喝下一口汤,护工每喂他喝下一口汤,他都要喘上几分钟,心率降低血氧饱和度也降低,氧气几乎完全无法吸入肺中,犹如巨石压胸,又觉得肺已经化为巨石,导致身体严重缺氧。身旁陆续的有病人的尸体被抬走,死亡的巨大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他连续五天五夜没有睡觉,担心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每一天他都觉得也许是活着的最后一天,他把写好的遗书压在枕头底下,死命捱着,总算等到病情有了转机。”

  顾双仪听完,只觉得心惊胆战,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幸好幸好……”

  “你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么,除了用意志力抵抗。”祁承淮笑着继续道,“你若是用过呼吸机就会知道,呼吸面罩盖得严严的,吸气还好,但是呼气的时候阻力相对大些,好似一口气堵在肺里要窒息那种感觉,非典病人的肺都是很脆弱的,这样一憋很容易就出事,是吧?”

  “我从前上急救医学的时候也听说过,你知道,g市当年疫情危重,很多老师都曾经是一线医生,跟我们提过这一点。”顾双仪点点头应道。

  祁承淮就笑了笑,问道:“那你老师说过怎么做才最好么?情况允许的时候。”

  “用东西松一松面罩,让空气能顺畅流通?”顾双仪思索片刻,艰难的想起当时课堂上老师的话。

  祁承淮闻言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夸道:“看来你上课挺认真,就是这样。我爸后来极得意这一点,他拼了全力将提前准备的笔派上用场,每次都用笔夹在面罩和鼻唇沟之间,好让氧气进出得更顺畅,可惜,这个方法来不及传授给其他人,他是最后一个出icu的。”

  其他的病友,有的不幸死去,有的比他好转得快,祁承淮如今再想起父亲当年说过的故事,总觉得像一个神话故事。

  顾双仪又和他说起学校附属医院一位牺牲的护士长,那是那场疫情中第一位牺牲的医护人员,后来每年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祭拜,希望大家能永远的记住以护士长为代表的一群人。

  亦包含了希望他们以此鞭策自己不断进步的殷切希望。

  顾双仪说的事让祁承淮直点头,“是,差点忘了那位护士长就是你们学校的,我刚才就想说,却又想不起来,真的记性变坏了。”

  “到底过了十几年啦。”顾双仪忙安慰道,想了想又道,“下次给你做些增强记忆力的东西吃,补一补就好了。”

  祁承淮便笑,药食同源药食同源,这样的道理也许学中医的人更加谨记,不然怎么她总是能想到吃食上头去。

  论完往事,他们亦进了明珠广场的大门,顾双仪挽着祁承淮的手臂,硬是将他的步子拖慢,十足一个大秤砣,“慢点慢点,走那么快做什么!”

  “顾医生?”祁承淮还未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略带疑问的声音。

  俩人俱是一愣。

  第六十一章

  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顾医生”, 他们便一齐望过去,见一家名牌钟表店前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向他们有来,祁承淮愣了愣,顾双仪却先开了口,“哦,宋先生呀, 好巧。”

  宋千里看着她的笑容又盛了些,“是很巧, 顾医生来逛街?”

  顾双仪点了点头,“家里长辈八十大寿, 我们来挑个礼物。”

  顿了顿, 她又关切的问:“宋先生这个星期时间睡得怎么样, 和治疗期间相比有没有不同?”

  宋千里已经在她那里做了近半年的针灸,尽管后来以为他的工作原因改为了每周两次,但能坚持那么久, 已经让顾双仪觉得十分惊讶了。

  随着他病情的好转,顾双仪和他之间也已经变得十分熟悉,更何况还有张主任这个中间人的因素在, 上个星期顾双仪告知他可以不用来做治疗了,只需平时注意饮食和休息,俩人又聊了不短的时间,道别时他仿佛还意犹未尽。

  “多谢你关心, 这个星期虽然没有做治疗,但还是和治疗期间一样, 睡得不错,晚上还是能睡六个小时左右,我觉得精神也不错。”宋千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丝毫没虑及在一旁的祁承淮。

  祁承淮原是将他当做了普通的病人,但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的内容时却心里一突,他是男人,是一个十分正常且感觉敏锐的男人,他很快就察觉到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对顾双仪的好感不同寻常。

  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顾双仪,只见她一如平常的继续寒暄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的病人嘛,嗯,还是那句老话,多休息,钱是赚不完的,没必要用命去换。”

  “好,都听你的。”宋千里依旧笑容满面,一派的如沐春风。

  祁承淮脸一黑,不等顾双仪说话,便抢先道:“双仪,我们可能要快些,有许多东西要买。”

  “哦哦,对对。”顾双仪想起了此行的主要任务,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又冲宋千里道别,“宋先生,我们还有要紧事,就先走了,祝你身体健康。”

  说罢她就扯着祁承淮的袖子要走,宋千里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哦,好的,那……慢走,有空再聊?”

  顾双仪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祁承淮却抬起了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顾双仪的手,转身往自动扶梯那边走去。

  宋千里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看见顾双仪走了一小会儿后将手从男人手里抽出,转而紧紧的攀住了男人的胳膊,像只无尾熊一样黏在男人身旁,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和男人的黑色衣服放在一起看,竟然如此和谐妥帖。

  他怔了半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早就认清了的事实,又有什么必要去留恋,他们之间,不过是一段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心事,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她众多病人中最普通的一人罢了。

  而那个男人,那么的敏锐而戒备,当着他的面,都不愿意叫她的小名,好似怕被他知道一样,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在某次治疗完成后他在大堂逗留许久,天色暗下来才等到她出现,他跟在她身后,听见这个男人叫了她一声:“弯弯,回家了。”

  那么温柔,又带着不容错认的缱绻,然后她便小跑着过去,紧紧的拉住了男人的手掌,他望见她脸孔上疲惫却安逸的笑,不由自主的也低低的说了一声:“弯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打叠起精神,回到他的生活里,重新变作身披铠甲的斗士,在资本世界里叱诧风云。

  他喜欢过一个人,不知缘由,不问前路,那个人,也不会知道。

  祁承淮却不似他伤感,倒是打翻了醋缸。他一路黑着脸,勉强打起精神陪顾双仪选了礼物又逛了超市,一言不发的开着车回家。

  顾双仪见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觉得他是累了,便体贴的也不说话,一个人拿了瓶酸奶慢吞吞的吸着,一面吸一面玩手机,对着屏幕上的条漫嘻嘻的笑。

  祁承淮等红灯的空当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傻呵呵的乐,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立时心头一哽,恨不得将人扯过来打一顿。

  但好歹理智尚存,他努力的压制住心里的负面情绪,回到了家,将东西往茶几一放,坐到沙发上就闭起了眼。

  “是不是很累了?”顾双仪凑过去捧着他的脸看了几圈,体贴道,“要不要喝杯水?”